出国看病，与癌症赛跑的德国质子治疗
孙先生是山东日照人，辛辛苦苦打拼了一辈子，拥有了自己的公司。本想轻松地享受晚年生活的他，却在2013年突然出现了间断性腹痛，之后被医生诊断为乙状结肠癌。
孙先生来到北京大学第三人民医院进行一系列手术，手术非常成功。一个半月后，他又来到另一家医院进行复查，但不幸出现了复发。从复查出癌症复发开始短短两个月内，孙先生先后经历了三次化疗，病情却始终无法得到有效控制，且已经发展到晚期。
“国内虽然判了死刑，难道国外就没有有效手段，哪怕是延命?”孙先生儿子一直没有放弃为父亲治疗的念头。他在网上搜索到了国外的肿瘤先进治疗技术——质子疗法，打了若干电话后，他来到北京的一家咨询公司。在这家公司的帮助下，进行了国际会诊。德国专家认为，他的病非常适合质子治疗。之后，孙先生前往德国慕尼黑质子中心(Rinecker Proton Therapy Center，简称RPTC)进行治疗。经过治疗之后，他体内的病灶已经消失，身体各项指标正常，治疗效果良好。
德国慕尼黑质子中心(Rinecker Proton Therapy Center，简称RPTC)大楼。
揭开质子治疗的神秘面纱
慕尼黑质子中心市场总监Sieweck先生在操作质子治疗仪。
目前，中国国内的肿瘤治疗仍以传统手段为主，这些手段包括外科手术、放射性治疗和化疗。通过传统手段来治疗癌症，虽然对部分早期发现的癌症或是良性肿瘤种类有部分效果, 但效果难以令人满意。长期以来的研究结果表明，手术能快速作用于肿瘤，然而对机体的损伤较大，且不能解决癌细胞转移的问题。放化疗有着严重的副作用，它们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会不可避免地损害正常细胞，降低人体免疫力。尽管这些手段也在不断改进，但都无法除净癌细胞，像孙先生这样的晚期结直肠癌患者，就是属于术后癌细胞发生转移导致复发的。一般来说，这样的患者五年生存率极低，这对国内很多患者来说无疑是宣判了死刑。
质子治疗(Proton Therapy)被很多医学从业者认为是治疗肿瘤最安全和最有效的方法之一，它的出现给患者带来的一线生机。质子治疗最早始于上世纪50年代，由美国的劳伦斯·伯克利实验室(Lawrence Berkeley Laboratory)最先使用。质子治疗大规模开始实行于90年代初，最早由美国开始实施，属于放射疗法。质子治疗是一种非常先进的放射疗法，极其精准，利用加速器可以使质子束拥有特定的能量和速度，精确地到达体内一定深度。
孙先生就诊的慕尼黑质子中心的院长约尔格·豪费(Jörg Hauffe)先生这样解释质子的治疗精确度：“我们利用质子特定的能量范围，这个能量刚好触及肿瘤部位，而肿瘤后方没有剂量或只有很少的剂量。”他甚至表示，质子治疗最深可以打击到距离皮肤38厘米深处的肿瘤。质子治疗在保护肿瘤周边正常组织和器官的同时，也具有很好的灭杀效应，上海市质子重离子医院临床技术委员会主任蒋国梁教授把放射治疗中使用最普遍的光子治疗与质子治疗比了个比较：“如果光子对肿瘤的杀灭效应是1的话，质子的效应可能是1到1.2。”
质子治疗最发达的国家分别是美国、日本和德国，国内患者也大部分选择在这三个国家进行治疗。据不完全统计，全世界至少有四十多所医院或医疗机构提供质子治疗，其中美国就有15家，现在全世界使用质子治疗的病人已经超过了12万。
这三个国家的收费标准也不一样。美国是按次收费，一般治疗完成在13.5万美元，约折合人民币70到80万元;最低的是日本，在300万日元左右，相当于18万人民币左右;德国在5至8万欧元，约人民币34万至54万左右。总体来说，日本最低，德国价位适中，美国大概是德国的2至3倍。除了这三个国家，一些欧洲小国的质子治疗中心的收费也相对便宜。比如最近因治愈英国脑瘤男童而备受瞩目的布拉格质子中心(Proton Therapy Centre)，早期前列腺癌治疗需1.65万英镑，约合16万人民币，晚期前列腺癌的费用在3万英镑以下，约合28万人民币。中国第一家质子和重离子医院——上海市质子重离子医院目前处于临床实际应用阶段，预计今年4月会正式开业接待患者。由于医院目前还没有正式营业，具体价格也还没有出来，但业界估计会在30万人民币，而且需要自费，不能够进入医保。
海外就医前期准备需三周
质子治疗费用较高，加上海外医疗需要额外的生活费用，并不是每一位患者都能负担得起。帮助孙先生转运到慕尼黑质子中心的是携康长荣医院管理(北京)有限公司，目前慕尼黑质子中心接诊的中国病人大多都是通过这家咨询机构转诊过去的。这些患者来自全国各地，包括台湾地区，患者的年龄小到几岁，大到七十多岁，职业以高级白领、医生、企业家为主。
携康长荣董事长顾欣表示，从患者联系他们到开始质子治疗，一般需要三周，其中主要是办理签证占去的时间比较多。在拿到患者的病例后，他们首先要对病历进行国际会诊，有时还不止和一家医院进行会诊。医院会确定是否可以接收并提供建议治疗方案和报价，患者同意并付费给医院后，医院会邮寄寄送医疗邀请函原件。拿到邀请函就可以申请签证，签证下来就可以出发，完成整个流程，通常在三周或20天。如果不需要办签证，只要他们联系好医院就能出发，最快只要几天。
携康长荣董事长顾欣(左)在慕尼黑质子中心参观访问。
顾欣还说，如果同时有两家医院在出具正式的诊断书都表示愿意接收患者时，他们会依据医院的治疗效果和医院的收费来综合评价，并给患者一个治疗建议。“一般情况下，我们会选择医疗费用低的推荐给患者。如果两家医院中有一家医院的医疗精度更高，效果更好一点，患者也不在乎费用时，我们也会尊重患者的选择，接受费用较高的治疗，但是这部分需求不是特别大。”据顾欣介绍，慕尼黑质子中心拥有一项呼吸暂停的专利技术，能把呼吸暂停一分钟，将由于呼吸而引起运动的脏器及肿瘤固定后，再通过笔形束进行照射，从而更加精确地打击肿瘤。一些日本质子医院不愿接收的中国晚期的肿瘤患者，可以转移到德国进行就诊。
患者到了国外，还有几天才开始正式治疗，在此之前一般要做各项检查和定位，这需要三天时间，之后做治疗计划。对于质子治疗来说，除了门诊医生诊断以外，物理师也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物理师会把剂量分布做出来，通过医生审核，输入计算机系统，然后才开始治疗。
质子治疗虽然先进，但也不是对付肿瘤的灵丹妙药，并不是所有的患者都能接受质子治疗。慕尼黑质子中心的首席医生Barbara Bachtiary教授表示，质子在治疗上具有明显优势的肿瘤类型是肺部、腹部、骨盆、头部(脑部肿瘤和耳鼻喉肿瘤)以及儿童肿瘤、淋巴结转移、胰腺癌等。“尤其适用肝脏部位的肿瘤，肝脏是对放疗极度敏感的器官，只能通过质子治疗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不适合质子治疗的情况是腹部或胸部有积液、体内有金属物等。
慕尼黑质子医院首席医生Barbara Bachtiary教授(左)在做远程会诊的过程。
“质子治疗只适用于在医学影像上看得到的肿瘤，临床PET-CT可以检查出最小的肿瘤为3毫米左右，小于3毫米的肿瘤检测不到，质子治疗也无能为力。”顾欣同时强调说，“质子治疗只是肿瘤治疗手段中的一种，是整体治疗的有益补充，不能完全替代手术、化疗、靶向药治疗等系统性治疗方式。”而且质子治疗也存在副作用，只是比传统的一些治疗，比如放疗和一部分手术的副作用要小很多。所以病人在质子治疗后也需要配合的化疗、康复训练等综合治疗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对于一些病情发展得比较快的疾病，医生在会诊时就会发现，这样一些患者是不适宜出国的，国外医院也不愿接收。“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质子治疗还是重离子治疗，对于肿瘤的非常晚期也没有意义了，因为癌细胞已经广泛转移或导致脏器其他并发症。”顾欣说。
为患者抢时间
出国就医，除了选对国家，还要针对病症选对合适的医院。各国质子中心也有各有特长，慕尼黑质子中心专注于在头颈部、胸部、肺部和肝胆领域的肿瘤治疗研究，美国圣地亚哥质子中心除了头颈部之外，还擅长对乳腺癌的治疗，眼睛上的脉络膜黑色素瘤则是日本放射线医学综合研究所的长项。
慕尼黑质子中心的医生正在为来自中国的一名儿童患者做诊疗。
在顾欣看来，国内的患者出国就医，不仅仅与国内的医疗条件有关，最关键的是国内医院的医学治疗不够规范，医生缺少人文关怀。“国内的优质医疗资源都集中在北上广的大医院，导致医生的负担非常沉重，根本谈不上医疗的人文关怀。本来患病心理就很脆弱，很需要医生的关心，如果在这时得不到医生及时反馈，可以想象他的心情有多么糟糕，这对治疗和愈后都会产生重大的影响。”顾欣说。在这方面，海外的医院会做得比较到位。对此，来自内蒙古的F先生对此有很深的体会。
F先生的病属于结直肠癌术后肝部转移， 而且是多发转移，是典型的质子治疗病症，已经无法进行手术。去年9月，F先生在妻子的陪同下来到慕尼黑质子中心接受质子治疗。每次到医院，他只比预约的时间提前了几分钟，不用等待和排队，在和前台打了招呼之后，他就径直去更换专门的治疗服装，然后就可以开始进行质子治疗。
F先生躺在了一个类似担架的固定装置上。这个装置是F先生来到质子中心就医后，做完CT扫描和磁共振之后专门为其定制的固定装置。质子治疗不能有任何位置上的偏差，为了更好地固定患者，每个接受质子治疗的患者都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装置，上面有患者的编号和姓名。治疗室的隔壁是监控室，在这里，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的确定，他们通过屏幕可以从各个角度看到患者的治疗过程。屏幕上还贴着患者的姓名和照片，以防止出现差错。F先生的治疗每天一次，一次只要5分钟左右。在治疗之后，Barbara Bachtiary教授还和F先生进行了交流，对他的病情进行了了解。
F先生对出国看病的态度比较理性，他觉得，国内医疗确实存在看病难、看病贵等体制问题，但他也在这个过程中认识了很多医生朋友。他说：“咱们不能说国内医疗差，只能说在自己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选择国外更高品质的医疗服务。”顾欣也说：“很多病中国能治，国外也能治，但是能治和治得好，在医疗过程中的心理感受以及治愈后生活质量的高低是有区别的。”
慕尼黑质子中心第一例中国患者是通过携康长荣送过去的，之后也有一些患者在了解了慕尼黑质子中心在质子治疗上的优势后，考虑到经济上的原因，自行前往医院进行治疗，但相应的在时间成本上的花费会相对较多。顾欣认为，他们存在的必要是为患者抢时间。
“一般患有癌症的病人，时间都十分宝贵，多一天的等待就多一分危险。”顾欣说，他见过很多患者到了海外的医院，挂了号，看完门诊，院方告知患者无法救治，又回来了，这一来一回，耽误了宝贵的治疗时间。“如果你只是把患者弄到了国外，却不能就诊，那这种国际医疗的意义不是很大。毕竟在任何国家，优秀的医疗资源都是稀缺的，连本地人都要等候。”
质子加速器是质子治疗仪器的心脏，它分为同步加速器和回旋加速器。
任何的医疗行为都存在风险，海外就医当然也不例外。目前，一些帮助患者出国就医的中介机构都是一些咨询公司，这些公司不属于医疗机构，也没有实施医疗行为的资格，只能向患者提供医疗方面的咨询服务。在选择就诊医院、就诊医生、使用疗法上，虽然最终的选择权在于患者，但由于绝大多数患者缺乏医疗知识，甚至在签证等方面缺乏经验，很大程度上会依赖于咨询机构。患者在海外就医一旦出现问题，除了医院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咨询公司也可能牵涉其中。但是目前中国尚未出台相关的法律来规范医疗中介机构，特别是涉外的医疗中介机构。也就是说，一旦发生医疗纠纷，患者很可能没有相应的法律武器来保障自身权益。而目前的咨询公司，在操作上也只能遵循中国对医疗机构的相关法律，依靠行业自律来规范自身行为。这对于刚刚处于起步阶段的海外就医市场来说，无疑是一颗隐藏的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