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可敌国的收藏家族和达芬奇名画
[摘要]可能不太多人知道,在大热的《达芬奇密码》系列之外,波兰也拍过一部“达·芬奇电影”——2004年上映的《盗走达芬奇》。电影“主角”是波兰国内唯一一幅达·芬奇名画《抱银鼠的女子》。
可能不太多人知道,在大热的《达芬奇密码》系列之外,波兰也拍过一部“达·芬奇电影”——2004年上映的《盗走达芬奇》。电影“主角”是波兰国内唯一一幅达·芬奇名画《抱银鼠的女子》。影片中将这幅画设定为波兰国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刚假释出狱的盗贼Cuma伙同生死之交的好哥们儿Julian去偷画,没想到Julian已经改邪归正当了警察。于是爱国青年Julian一边假意帮助Cuma,一边制作仿品,决定暗中调包,不让国宝落入唯利是图的收藏家之手。
电影《盗走达芬奇》剧照
影片结局是皆大欢喜了,却给观众留下一个误会,以为《抱银鼠的女子》是波兰国家博物馆的藏品,而在现实中,该珍品其实是波兰贵族恰扎尔托雷斯基家族的私藏。而就在2016年的最后两天,这个家族的传人亚当·卡雷尔·恰扎尔托雷斯基公爵,将估值20亿欧元的私人藏品以1.05亿欧元的价格“上交”了国家,其中就包括传说中比《蒙娜丽莎》更珍贵的《抱银鼠的女子》。电影中的情节终于成真:《抱银鼠的女子》成为了波兰的国宝。
《抱银鼠的女子》
1482年到1489年,米兰公爵卢多维克·斯福尔扎聘请达·芬奇到米兰开设工作室,带着学徒为公爵创作油画与雕塑。在米兰公爵旗下工作的最后两年中,达·芬奇为公爵最宠爱的情人切奇利亚·加莱拉尼绘制了肖像,也就是《抱银鼠的女子》。这个当时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有一张饱满的鹅蛋脸,神情安详又灵动,肩颈线条纤长,呈现出少女含苞待放的诱人体态。她的整个头部被包裹在一条薄薄的纱巾中,额头与颈间均有带状装饰。微微将头侧向左方,右手轻抚着银鼠光滑的皮毛,与怀中的宠物一同注视着黑暗中未知的观众。据说绘制这幅肖像时,切奇利亚邀请达芬奇参加米兰上流社会文人墨客的聚会,她自己则是召集聚会的女主人,她也因此被视作“沙龙”的开创者。
达·芬奇,《抱银鼠的女子》
2014年,法国工程师帕斯卡·科特用多谱图像检测技术分析《抱银鼠的女子》,发现画作由三层构成,最初的底稿上并没有银鼠,第二层上才出现了一只细长的灰色动物。最终画面上那只丰满圆润的银鼠据说是米兰公爵的家族象征物。也许是为了向雇主示好,也可能是为了暗示当时的切奇利亚已经怀上了公爵的孩子,达·芬奇为一幅原本中规中矩的肖像画添上了这个神秘又性感的符号。然而少女那只明显粗大而略显狰狞的右手暗示观看者,她深陷爱情与权力的争夺之中,欲以自己的美貌和智慧牢牢抓住公爵。1491年,切奇利亚·加莱拉尼生下一子,公爵却迎娶了别人。
富可敌国的收藏
某种意义上来讲,恰扎尔托雷斯基家族的伊莎贝拉公主,跟达芬奇画中的切奇利亚·加莱拉尼有些相似。恰扎尔托雷斯基家族可称为波兰的“准皇室”,在波兰实行选举君主制的时期,这个家族组建的政治团体“Familia”曾在国王选举中扮演重要角色。18世纪末期,在米歇尔和奥古斯特·恰扎尔托雷斯基兄弟的领导下,家族势力达到巅峰,他们的外甥斯坦尼斯瓦夫·奥古斯特是波兰立陶宛王国的最后一任国王。恰扎尔托雷斯基家族成员还曾与波兰皇室大司库联姻,家族藏品中因此常有皇室珍宝。
伊莎贝拉在家族鼎盛时嫁入恰扎尔托雷斯基家,她精通七门语言,交游甚广,在巴黎与富兰克林、卢梭和伏尔泰结识,并将自家的宫殿变成了那个时代最著名的沙龙场所。1790年代,她与长子亚当在欧洲畅游,亚当在巴黎买下了《抱银鼠的女子》,而伊莎贝拉则在英国买下了亨利八世的牛角火药筒和莎士比亚的橡木椅子。在伊莎贝拉的经营下,恰扎尔托雷斯基家族成为欧洲举足轻重的收藏世家。
伊莎贝拉公主
1801年伊莎贝拉公主建成了波兰第一座国家博物馆“西比尔神庙”,也叫做“记忆神庙”。西比尔是传说中看守罗马帝国财宝的女预言家,跟其他生活在东欧地区的斯拉夫人一样,波兰人自视为伟大东罗马帝国的继承人。将家族博物馆以“西比尔”命名,伊莎贝拉公主的收藏野心不容小觑。在19世纪波兰没落、被俄国占领的背景下,她曾无奈地说:“哦波兰,我的祖国,我也许无法拯救你,但至少,我可以保存你的荣光。”
幸运的是,尽管缠扰波兰两个多世纪的战火几度烧到了这批藏品头上,但家族的雄厚力量总能力挽狂澜,并将搜藏珍宝的家族传统代代相传。1830年波兰革命失败,伊莎贝拉公主那位一度官至俄罗斯帝国外交部长和总理大臣的政治家儿子亚当·恰扎尔托雷斯基,因为试图捍卫波兰独立而被俄国宣判为“叛国者”,自此流亡法国。在巴黎他买下朗伯宅邸,并将家族宝藏转移到这个宅邸中展出,那里变成了一个“小波兰”。1871年普法战争后,他的继承者带着家族博物馆的所有艺术品逃到克拉克夫,在那里建立了今天的恰扎尔托雷斯基博物馆,并在战乱中仍极大地丰富了馆藏。
恰扎尔托雷斯基博物馆
“二战”时期,占领者德国纳粹在克拉克夫那个博物馆的地下室里翻出了被包裹成16个木箱的全部藏品,洗劫了其中所有值钱的物件。希特勒的“御用艺术收藏家”汉斯·波塞后来将其中85件珍品转移到了德累斯顿,而当时的克拉克夫博物馆馆长则死在了纳粹的集中营里。1945年,掌管波兰的纳粹高官汉斯·弗朗克带宝物逃到他的私人别墅,美国军队将其逮捕后,波兰政府以恰扎尔托雷斯基家族的名义追回了所有艺术品,但包括拉斐尔画作《年轻男子的肖像》在内的843件藏品却不幸遗失。
“保存波兰的荣光”
波兰政府向恰扎尔托雷斯基家族收购这批珍贵艺术品的原因,据波兰副总理兼文化部长彼得·格林斯基说是为了“保证国家对这批藏品的所有权”。但这笔“政治正确”的交易并非没有争议。格林斯基承认,1.05亿欧元远远低于藏品的实际价值,但政府的确拿不出20亿欧元的预算用来收购文物。促成此事的亚当·卡雷尔·恰扎尔托雷斯基则表示他“履行了家族的义务”,因为“每个人都应当问问自己的良心,他们是否为祖国作出了足够的贡献。”
2016年12月29日,亚当·卡雷尔-恰扎尔托雷斯基(左)与波兰文化部部长(右)达成转交协议
身为恰扎尔托雷斯基家族基金会董事长的亚当·卡雷尔-恰扎尔托雷斯基不顾董事会其他成员的意见与政府签订了协议,不仅转交了原本“不可转交他人也不得分割”的藏品,还将未来可能追回的二战中流失藏品的所有权也交给了波兰国家博物馆。这意味着,今后若还有幸找回之前失落的800余件藏品,恰扎尔托雷斯基家族也无权接收。
现年76岁的亚当·卡雷尔-恰扎尔托雷斯基似乎并不在乎多名基金会董事为此抗议辞职。他成立了新的董事会,修改了藏品不得转卖的条款,成全了这一次涉及86000件藏品的爱国义举,他说自己相信“伊莎贝拉公主会为此感到欣慰的”。
卢浮宫也好,艾尔米塔日博物馆(冬宫)也好,都是现代民主国家直接从皇室“继承”的艺术宝库,在改朝换代的浪潮中巧妙地跳过了“收购”还是“收缴”的争议。而曾在19-20世纪“消失”了123年的波兰,从古老的贵族民主体制直接跳转到了一战后的民主共和国,错失了“文物交接”的机会。作为“准皇室”的恰扎尔托雷斯基家族的身份也颇为微妙,他们家族藏品中包含大量皇室财产。波兰政府走的这一步棋,看似“收购”,实则几乎是接受了“捐赠”。好在百转千回之后,《抱银鼠的女子》仍是属于波兰的珍品,也算是没有违拗伊莎贝拉公主的遗愿。